不散。
是我忘记他了。
阿慈气的脸色涨红,愤然离去。
胯骨根处的痛麻让我走路格外滑稽,一瘸一拐走到别院时,恰巧微弱的啼哭声响起。
天色向晚,又或是另一番新生。
宋砚从嬷嬷手中抱过锦红色的襁褓,眉眼具是为人父的柔意。
「抱歉,阿敏。」
他一眼望见了依偎在灰瓦墙边的我,眼中裹着许多情绪,最终只化作一句言简意赅的歉意。
「春柯说了,你安排的很周到,是我误会你和阿弟了。」
「孩子还好吗?我想抱抱他。」我垂睫,没有看他,一眼看清了襁褓中婴儿粉嫩的小脸。
有谁能想到,体弱多病的经世大儒,如同痴儿般相信神佛之事,亲自攀爬万米高山,为嫡母求平安符。
只有吾儿长生。
「孩子还没有小名。」宋砚音色里带了几分讨好之意。
我摸了摸婴儿柔嫩的鬓发。
「仙人抚我顶,结发受长生,就叫长生吧。」
好似一切都过去了,春柯平安生产,宋砚亲自登门拜访向阿弟表达了歉意。
即便我闭门不见,他也日日来到我的门口示好。
可我知道,过不去。
痛苦和窒息的火舌汹涌澎湃,舔舐着我所拥有的一切,将我撕裂瓦解。
而这座院墙。四四方方的像一座囚牢,企图困住我的一生。
颂枝仿佛看透了我,替我束发时叹息:「夫人,没有男子不犯错的。出嫁从夫,您得宽心些。」
我点了点头,可随即却生了一场大病。昏沉缠绵于病榻,澜远不得不交由乳母照顾。
直到一日午后,身上有了些力气,宋砚才敢探望。
多日未见,看向那道修长的身影,恍如隔世。
「生了病就好好养着,有什么事让奴婢告知我就好。」宋砚的嗓音刻意压低,如云如雾,怕惊到我。
望向他微挑的瑞凤眼,泛着浓郁的欣喜,感知他的爱意并不难。
只是这份爱,太薄了。
像话本翻开时惊艳的初见,中间却是三妻四妾的荒芜可怕。
「无妨,好多了。」
看着他不知所措捻着外襟,我开口:「侯爷要是不气了,就放了卫璋吧。他护阿慈心切,惩罚过也够了。」
「好,我立刻让人放他。」宋砚立刻应声,生怕慢一步惹我生气。
对上他柔光似水的眸子,我也缓缓勾了个释然的笑。
「宋砚,我们和离吧。」
他眼底刚升起的光亮瞬间暗淡了下去。
骤然抬头看向我,满脸不可置信——「你说什么?」
「我说——」感觉到声音有些慌颤,我定下神,坚定的凝视着他:「我说,我们和——」
「够了!」
宋砚一把打断我,喉结上下滚动,瞥向一旁,像在逃避什么。
「阿慈他非京城籍贯,我特意给他办了新的路引,不用回老家考院试了。」
「我还没告知爹娘,改日你带着澜远探亲说下,让老人家放心。」
「别院到底离主院太近,我安排春柯和长生住到后院,非必要不让他们来打搅你。」
他语无伦次的说着,语速越说越快,全然不让别人插嘴。
随即突然顿住,看向我,极浓的墨瞳下红了一圈。6
「这些日子我先不过来了,你好好休息。」
随即逃一般的,跌跌撞撞的离开。
4
院试的日子很快到来,不出意料,阿慈考中秀才。
而这一切,都掩在了新科状元的光华下。
谁也没想到,寒门书生竟然一越成了秋闱殿试的榜首。一篇馆阁体字字珠玑、针砭时弊,天子更是称赞不已。
「如今少爷的师傅成了状元,咱们少爷以后就有依仗了。」
颂枝笑着报喜,又拎起一包油纸裹的枣花稞子,「书铺托人送来的。」
温热的枣酥被黄纸浸透,里面还夹着一张信笺。
「绥之——南有樛木,葛藟累之。乐只君子,福履绥之。」我缓缓念出。10
信笺上的字体瘦峋有度,绝非阿慈能写就的。
颂枝解释:「书铺的跑腿说,信笺上是少爷为小世子取的字。」
看来阿慈把我交待的任务,托付给他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