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地割在我的心上。
我疼,疼怕了。
原来我以为脑癌的头痛是这世上最可怕的。
现在我才知道,不及我如今心痛的万分之一。
我摇摇晃晃起身,光着脚,拿起行李,转身朝大门走去。
身后,我妈又开始跟别人抖落我的那些旧账。
又说到了我舅舅一家的死。
她想告诉大家,我这样的女儿,白生白养,死不足惜。
我踉跄着转头。
“妈,舅舅一家的仇,别记在我身上,他们不是因为我而死的。他们是自作自受,遭了报应!”
我妈嚎叫着起身,想扑上来撕打我。
可看到我的脸,又退缩了。
我看了看天空,那里真干净。
不知道我死了之后,能不能去到那片净土。
低下头,我扯出一个笑容。
“妈妈,你知道出车祸那天,他们带我去做了什么吗?”
6
不知是我那个难看的笑,还是我的话震慑了我妈。
她安静下来。
眼神迷茫。
“陈书颜,你在说什么?”
我冲宋初薇抬抬下巴。
“问你的好侄女吧,她什么都知道。”
转身,我拉起小箱子。
脚被冻到麻木,心也麻了。
我没时间跟他们掰扯叙旧。
因为我知道,我不行了。
我的身体,就是陈年旧房里的一个青花赝品。
被风吹日晒雨淋多年,早已经满是裂口。
不碰它,就那么摆着,或许还能坚持个十天半月。
可如果被我妈给摇晃了不知多少圈。
它马上就要碎成渣了。
去门口超市买了双棉拖鞋,我搭最近的一班高铁回了自己上大学的城市。
五个小时后,我躺到了手术室里。
手术室里温度不高,我却觉得好温暖。
因为黄主任和护士们好温柔啊。
脑子越来越沉。
黑暗来临的那一刻,我听到护士问黄主任。
“前两天情况不是挺稳定的,还说自己要回家过年,怎么突然就不行了?”
黄主任轻叹。
“她没有求生意志了。”
“真可怜。”
可怜吗?不,这已经很好了。
最起码我死的时候,还有这么多人陪我,还能死在宽敞干净的手术室里。
比从前我想过的那些死法,强多了。
这些年来,我不是没想过放弃自己尘垢粃糠的人生。
只是每当到了我想告别的时候,都有一些温暖让我坚持了下来。
有时候,因为听到别人的妈妈叫她女儿的一声宝贝。
有时候,因为流浪猫蹭了蹭我的小腿。
但是,我从来没因为自己的家人而放弃寻死。
因为他们从来都是我寻死的原因,而不是我活下来的救赎。
后来,老天眷顾我,他心疼我在这个淤泥般的世界里挣扎,替我做了决定。
他让我得了脑癌。
多好啊,我在手术室里,身体皮肤都被消毒。
我烂了二十二年。
终于可以干净的死去了。
……
全体医护人员朝着我的遗体鞠躬时。
我妈正在吃午饭。
关于我临走时放下的那句话,她并没有去找宋初薇认真追究。
现在她吃着酸菜鱼,突然心脏就憋闷了起来。
我爸慌了,想带她去医院,她摆了摆手,“没什么大事,还不是被陈书颜给气的。”
妈妈,并不是。
你心疼,是因为我死了。
虽然你并不爱我,但是血缘还是释放了这一点点的感应。
对不起妈妈,继你生下我后,第二次让你感觉到痛了。
忍一下,以后不会再有了。
缓了一会儿,我妈舒服了些。
但是表情还是恹恹的。
她问宋初薇,“明天要去廷知家拜年吧?给你准备点什么好呢?”
宋初薇摇摇头,“刚才通过电话,她妹妹突然接到通知去换肾了,整个年都得在医院过。”
“大过年的换什么肾?”我妈皱着眉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