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转过身,看见一张熟悉的脸,月光下,仿若九天仙女下凡尘。
也许是那夜受了凉,第二日我便病倒了。
这次病了好久,太医们束手无策,一个个急得焦头烂额,反而要我安慰他们。皇后娘娘偶尔也会来看我,她给我讲了好多好多太子殿下童年的趣事,我却笑不出来。
直到有一天,我听见太子殿下在门外发火,吼着若是再治不好太子妃便让整个太医院陪葬。我的心猛地一颤,身为太子,他向来小心,怎么会说这种话?
我从床上爬了起来,打开门,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门外,意气风发的模样,好像一位刚刚凯旋归来的将军。见到我,他快步迎上来,问我最近有没有好些。我笑了一下,没有说话。
一轮明亮的太阳在他背后发出耀眼的光芒,刺得人睁不开双眼。我看不清太子的脸,只觉得他站在高处,背过了所有黑暗。
皓月当空,夜色皎洁。
偶尔有几缕清凉的微风习习,拂过树叶发出沙沙声,拂过河面荡漾起几丝波纹,拂过未央宫只留下一片寂静无声。
我刚到未央宫门口,便看见一个人影立在那里,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。
见到我回来,他快步迎了上来,扶着我从轿子上下来。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,我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,示意他放心。
“皇上最近可是得闲了,怎么又来未央宫?”
不过登基几个月,他的神色比过去憔悴很多,想来又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。如今他总是蹙着眉,当年那个笑语盈盈的少年郎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。
“听宫人说你出去了,朕就赶来了。”他的语气充斥着浓浓的担忧,“你身子未大好,怎的随意乱跑。”
和他回到寝殿时,已经点上了油灯。
我坐在桌旁,边摘下金银首饰边道:“臣妾听说,皇上又重修了百余座寺庙?”
“嗯,开工时间是差不多的,完工应该也不需要多久,僧人不久以后便会搬进去,日夜诵经祈福,同时也接受来自各地的参拜和祝愿。”他解释道。
我点点头,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:“皇上如此诚心,定能感动上苍。”
身后的空气突然安静了一下,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,他已经走到身后,接过我手上的簪子,放在一旁,又继续为我捋顺垂落下来的头发。他轻声说:“上苍若知道朕的诚心,如何不能让太医根治你的病。”
我尽可能用上轻松的语气,“皇上不必挂心,臣妾哪次没有痊愈,只不过是病情偶尔要来闹一闹罢了。”
从小我的身体就不太好,明儿死后,太医院如何调理都不能完全康健,总是隔一段时间便复发一次。他们说是心病,我只好一次次安慰道,无药可救的病属实不能怪他们。
“这天底下医术最好的郎中应当都在太医院,却如何都治不好你的病。朕换了许多人,他们每次都能给朕开出药方,朕每次都看着你喝下,你总是能好上一阵,过一阵又旧病复发。”他的声音很低沉,抚着我的头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,“太医们说你是心病,你告诉朕这要如何治?你不愿大赦天下,不愿修建新的寺庙,不愿办生辰典礼……你想要什么,朕都依你。”
我转过身,仰起头大胆地直视着他。
自从他当上皇帝以后,我多少次看着他的侧脸,看他威严肃穆的神情,看他运筹帷幄之中,决胜千里之外的自信,看他冷着脸惩罚贪赃枉法的官吏。
每当他转过来面对我的时候,总是柔和了眉眼,温软了语气,“朕一会儿回去陪你。”
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越来越随意任性,一半是因为不愿拘着礼法,另一半就是他真的太过纵容。
我们就这样对视了许久,直到他突然将我抱起,往床榻走去。
床笫之间,他还不忘一遍遍问我:“告诉朕,如何才能治好你?”我却只是沉默,沉默,如同窗外的月,宫内的灯。
直到他靠在一旁,将我拥入怀中,我才缓缓开口,提醒道:“再过几日,就三个月了。”
本朝律法,新帝登基,需要陪皇后三个月,三个月以后才能纳妃。当然,也不得不纳妃,否则,就会有一群朝臣上书,责怪皇后善妒,不够端庄。
这三个月里,他几乎是每日都要来找我,但是我的肚子就是没有动静。
他与我都心知肚明,中宫无所出,这位子怎么坐得稳?
想来还是身体原因,所以他拼了命地给我找药方,却始终敌不过太医一句心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