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年月,只凭着一枝又一枝的桃花来记年。
地府自然不生长桃树,那是崔是从人间带来的。
每一年,早春时候,他会携一枝人间桃花,尚沾晨露,从滚滚红尘中走来,递给我浮世春意。
我闻见花香,闭上眼,便能看见他走入氤氲晨雾,小心翼翼地折下人世间最早绽在枝头的桃花。
这几日,应到开春之际了。
目送崔是离开冥界之后,我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,哦,也许不能称之为人,来到冥界的人,都是魂魄。
一般人总是对地府的事物惶恐不安,也不敢多看多问晚.晚.吖,那人却走近我,盯着我手中的灯笼,目不斜视。
她问:「这灯笼……是如何得来的?」
我迎过千万人,有自陈罪孽,问我是否能得宽恕的,有问如何才能与爱人在下一世相遇的,无数的问题大同小异,多是自身的执念与惶惑,从来没有人会问到我的灯笼。
我诧异地看向她,三四十岁的妇人模样,很普通的一张脸,是那种不刻意去记的话,看过就会忘记的长相。
衣着不算华丽,但她的脊背挺得很直,仪态很好,是不曾劳作过的贵妇人才有的容止。那神情更是非凡,有身居高位者的凌厉之感。
我一时被她震慑住,如实道:「崔是给我的。」
「崔是……」她念了一遍这个名字,又对我道:「可否容我瞧瞧这盏灯笼?」
她说话很客气,但是语气却不容拒绝。
我递向她,她伸出凝脂般的手,抚上泛黄绢面,指尖流连于深红色的梅花图案。
而后,仿佛摸到了什么,扎手似的,她的手顿住了,继而叹息一声。
此时,忽然有人掉入忘川,我忙施法将人捞起。
再回头,那妇人便不见了。
来不及细究,身后还跟着一串鬼魂,我继续提灯朝前去。
送完这些人,我再回忘川。
在阴阳两界的交界处,我没等到今年的那枝桃花,也没等到崔是,却等来了十二道天雷。
终年混沌昏暗的冥界天空在瞬间亮彻,苍穹似有了生命,雷电蛰伏有如在呼吸,刹那间,经络般纵横遍布的电光交汇,雷霆化作接天连地的巨大支柱,从天幕直劈向我。
根本来不及反应,看到异象的下一刻,极致的痛楚已传遍四体百骸。
「啊啊——」
那一瞬间,我以为自己灰飞烟灭了。
因为我已经完全感知不到身体的其他部位,直到下一道雷笔直落下——
从未有过的痛觉提醒着我,我的肉体尚存,一分一毫都是痛苦的载体。
天雷之下,任何法术屏障都没有用,只有硬抗。
五道雷后,眼前只剩一片白,意识开始涣散,我已经动弹不得。
再继续下去,也许真的会神灭形消吧……
可我究竟做错了什么,才引得天雷降下?
我想不明白。
似乎是有人听到了我的心声,模糊中,有一道沉稳的声音,辨不清具体方位,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——
「不过凡身一具,怎担得起吾儿神格。他替你争得这四百年,已是汝之幸。」
语中轻蔑渐消,转而悲悯道:「神形俱灭,是早已种下的果,姑娘,莫生恨。」
这声音,似乎是那个要瞧我手中灯笼的妇人。
四百年……
原来我本是凡身,
那又是谁替我争得数百年幽冥岁月?
她口中的「吾儿」,
是那个总是骗我喝孟婆汤黑了心肝的拘魂使吗?
是……崔是吗?
崔是……
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,眷恋之余,一阵绞痛。
我还没有,等到今年的那一枝桃花。
我努力拼凑着他穿一身死气沉沉的黑袍晚.晚.吖,怀中携一断枝的画面。
点点胭脂色为他缀上些生气,苍白的脸上难得有了烟火气息,他朝我笑,眉眼微弯的弧度煞是好看。
又一次,我醉在酒酽春浓。
五感渐弱,模糊不清的视线里,我似乎瞥见了玄色的衣角。
天地骤亮的瞬间,曼珠沙华殷红如血,在狂风中摇曳成浪潮,惊雷蜿蜒的巨幅天幕下,崔是朝我奔来。
他张开双臂,将我拥入怀,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「阿妤,我来迟了。」
他的身上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