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我们闲话家常时,他跟我说,打开门的瞬间,他几乎就认出了我是谁。
因为我跟母亲长得太像了。
柳伯说:「主子,宫里来人了。」
比我想象的要早。
来接我的,是新上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寿,如今新皇身边最得力的人。
他笑眯眯都将我迎上了轿。
宫道静且长,越往里走,越能感受到独属于这深宫的寒凉。
但是,皇帝却异常热情地抱着我哭!
此时我僵硬在他怀里,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,只感觉他的眼泪似乎润湿了我的衣领。
我动了动脖子,颇为不自在。
王寿见状,忙挥手令人全部退下。自己也弯腰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。
大约有半刻钟,我才被放开。
新皇拖着我的手臂,泪眼蒙胧地看着我,说:「安安,是父皇对不起你们母女呀!」
安安是我的小名。
我从小身上戴着一块玉佩,上面就刻着一个「安」字,寓意便是平平安安。
我听兰娘说过,娘临终前,交代了许多事,其中特意交代了这个小名,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告诉我缘由,因为这是父亲为我取的。
我垂眸不语,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在我的设想中,十几年没见面的父女,即便是血亲,也应当是疏离的。
谁承想,新皇竟是这般个性。
哭得我即便是铁石心肠,也不由心软了几分。
见我沉默,他叹了口气,便拖着我坐在御案前的台阶上晚.晚.吖,说起了往事。
自然,都是他和娘的往事。
他说当年他跟娘的初遇,是在中元节。
那时他还是一个处在权力漩涡中心的皇子。
而我娘是跟随父亲进京进货的商家女。
中元节那夜的护城河边熙熙攘攘,煞是热闹,他坐在河边的酒楼吃酒,而我娘踱步在河边。
他说,我娘当晚身穿红衣,头戴白玉簪,手捧一盏金色的桂花灯,是众多放灯女子中最醒目的一个。
他本来只想远观不想亵渎,谁知遇上了刺客。
在便衣侍卫的保护下,他退到了河边,在被人偷袭的时候,我娘一把将桂花灯扔出去,砸歪了刺客的剑刃,就这一瞬间,他及时躲开,逃过一劫。
事后,他问我娘,那日黑灯瞎火的,怎么砸得这么准?
我娘却柳眉一挑,说:「这有什么,小意思!」
后来,他才知道,原来我娘喜欢蹴鞠,喜欢投壶,还喜欢骑马、射箭,那是从小练就的好准头。
4
他们就这样相爱了。
虽然结局并不美好。
他被卷入了太子之争,自身难保,当年他的母妃,我的祖母沈贵妃不惜饮鸩自尽,才换得了先皇一丝垂怜,保住了他一命。
但他仍被先皇关了禁闭,这一关,就是三年。
在他被关禁闭不久,我母亲就发现自己怀孕了。
纸终究包不住火,当初的二皇子党很快发现了这个秘密,即便那时他已经没有了争储的希望,但他们仍然决定赶尽杀绝。
娘早就猜到二皇子党会对她和腹中的孩子不利,在确定怀孕后就毅然决然地决定离开京都。
离京前,她收到了一封信和一块刻着「安」字的玉佩。
这封信如今还在我怀中呢。
我拿出一封边角已经被磨旧的土黄色信封,递给他,说:「皇上,养母说这封信是我娘临终前留给我的,可以证明我的身份。」
他如获至宝地接过信,哭着笑道:「当年你娘走得急,什么东西都没留给我,倒是这封当年我写给她的亲笔信,成了唯一的念想。」
当年我娘怀着我,不敢回老家应天府,只能四处流浪躲灾,便一直辗转于南昌府、福州府一带,直快临盆时,才冒险回去。
就这样,她都没敢回家,而是去了郊外的乡下,投奔了她以前的大丫鬟兰娘。
兰娘对外声称我娘是她的远房表姐,丈夫死了,前来投奔的。
村里人淳朴,也就信了,即便有背后嚼舌根子的,兰娘也不在意,逼急了就直接大嗓门骂回去,一副母老虎的架势,谁也不敢惹她。
兰娘曾说,以前她还在伺候我娘的时候,就性子大、脾气倔,给我娘惹了不少麻烦。
我娘有时候生气了,却也从未真的怪过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