妆。
红色的血。
大量血液涌出,带走那个倒霉驸马的生命,带走的也是沈凝少女的心。
新婚的洞房,是带着锈味的腥气。
她从满室血泊中站起身,从容地推开房门,去对房门口守着的侍婢说:
“去告诉你们老爷夫人,驸马爷突发疾病,去世了。”
新婚之夜,被妻子杀死,无论放在哪里,都是一桩见不得人丑闻。
沈凝若不是一朝公主,恐怕早就被乱棍打死、野狗分食。
她被皇城禁卫押送回皇宫,站在叶淑婉面前的那刻,她裙摆上的鲜血还没有干透。
十六岁的她倔强地盯着那个女人,不带任何感情地叫了一声:“母后。”
叶淑婉的惩罚,比她想象的更为严厉。
丑事不能公之于众,沈凝亦不能公开接受刑罚。
她被关在破败的冷宫——曾属于她母亲的冷宫。
在那里,她开始联络母族的余部。
皇帝病入膏肓,却常常念着自己的女儿。
沈凝有时候会被叶淑婉从冷宫里带出来,在严厉的姑姑的注视之下,洗去鞭笞留下的血迹。
沐浴更衣,将惨白的脸色掩盖在精致的妆容之下。
去看她的父皇一眼。
皇帝子息衰薄,如今还在膝下的,不过三两个子女。
在叶淑婉解决掉太子那个威胁、扶幼子上位之前,皇帝不能死。
沈凝自然也不能死。
频繁出入冷宫,沈凝学会了用各种方式递消息。
未被获罪牵连的忠心余部,一个一个地聚拢在她的身边。
刺骨的寒风里,她穿着一件单衣,站在四方的庭院,看着雪从外面的世界飘落进来。
她下了第一道命令。
杀死叶淑婉的儿子、她的幼弟。
那并不是一个周全的计划。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内,沈凝都在犹豫。
因为一旦执行,必然会引起刨根问底的追查。忠心追随她的那些人,必定会死于叶淑婉之手。
但他们还是去做了。
甚至沈凝的决定,是在他们的以死相逼之下做出的。
叶淑婉丧子于一场漫天席地的大雪。
刺杀的侍卫当场被乱箭穿心,蛰伏长久的势力,也在那几天几乎被消灭殆尽。
但沈凝知道,没有儿子,叶淑婉就是废人一个。
她会丧失人生全部的希望和心血,她同样失去的,还有名正言顺听政辅政的理由。
那场雪下了足足三天。
第三天傍晚,叶淑婉提着一把剑,冲进了沈凝居住的冷宫。
剑尖指着她的脖子,雪在冰冷的剑身上落满了一层,叶淑婉却依旧没有砍下去。
因为沈凝对她说:
“你若是想当太后,就只能靠我了。”
0009 月光
大晟朝并不是只有男人可以做皇帝。
但是昭明女帝驾崩之后,所有人都不希望大晟再出现一个女帝。
惊闻幼子去世,皇帝既惊且恸,陷入长久的昏迷。
几位已就藩的皇兄无诏回京,失势多年的太子也开始垂死挣扎。
兄弟阋墙的混战中,沈凝再一次来到父皇的病床前。
这一次,她不用再掩饰什么。
被刺杀后险死环生在脸上留下的伤疤,被皇后泄私愤拔指甲留下的血痕,还有多日殚精竭虑导致的苍白与憔悴。
她携着这些,出现在病榻之前。
泪水终于流了下来。
她冷宫囚禁不曾落泪,她饱受苛待不曾落泪,她身陷绝境不曾落泪。
她以为黎臻一去不回,带走的是她炽热鲜活的心。
她以为如今这具行尸走肉,已经不会有少时充沛的感情。
但看着奄奄一息的父皇,她流下了眼泪。
她说:“幼弟是我杀的。对不起。”
她的父皇,曾经发落她母亲、逼她悬梁而死,曾经降罪她母族、让他们为奴为婢。
如今在病榻之上,却只剩飘摇的一缕魂魄。
在她离去之后,他睁开了浑浊的眼睛。
回光返照的一隙光阴中,他留下了一道诏书。
这道诏书,后来成为沈凝走向王座的最后助力。
那个时候的沈凝,还不知道这一切。
她成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