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远的地方传来。望舒运转归一境的忆力,在脑海中死死抓住那些快要消散的记忆:第一次学拳时李维辰按在他肩上的手温,第一次见归真人偶时它递来的青铜片的冰凉,第一次喝夏禾桂花糕时舌尖的甜……这些记忆像锚,稳住了被失忆雾搅动的心神,他试着喊出“归真人偶”,声音穿透黑雾,竟引来几只寻踪蝶,虽然翅纹稀疏,却围着他盘旋,像在辨认熟悉的气息。
归真人偶将记心珠粉末撒向沼地,粉末遇黑雾炸开,化作无数光点,照亮了沼中央的石台:母蝶足有脸盆大,翅纹已经掉得只剩边缘,奄奄一息地趴在石台上,周围散落着无数死去的子蝶,翅上的纹路早已消失,像两片枯叶。石台周围的泥沼里,伸出无数只手,有的在抓母蝶的翅膀,有的在够石台上的油灯,仔细看去,那些手的主人都闭着眼,脸上带着迷茫,是被失忆雾困住的迷路者,他们的记忆正被黑雾从头顶抽出,化作雾丝缠绕在母蝶翅上。
“是‘唤忆咒’!”雾生突然想起老巫教的口诀,不是复杂的咒语,是每个迷雾泽人出生时听到的第一句话,“‘你叫啥,家在哪’!”
望舒跟着喊出这句话,不是对着母蝶,是对着那些伸出手的迷路者,归一境的忆力化作暖流,顺着声音传到每个人耳中。那个抓着母蝶翅膀的妇人猛地一颤,喃喃道:“我叫阿秀,家在苇荡边……”她手上的黑雾顿时消散,清醒过来,看到母蝶的惨状,突然哭了,“我咋抓着蝶呢,它以前总引我回家……”
归真人偶将忆味粉撒向母蝶,粉末落在翅上,母蝶突然扇动翅膀,翅纹处渗出金色的液体,像在流泪,那些被吞噬的记忆碎片从黑雾里浮出:有雾生娘给母蝶喂食的画面,有老巫用蝶翅粉点灯的场景,有迷路孩童跟着蝶群回家的欢笑……这些画面顺着金光流回母蝶翅上,原本稀疏的纹路开始重新显现,虽然还不完整,却在慢慢拼凑。
望舒将本源之种的雪融水浇在石台上,水渗进泥沼,那些伸出的手渐渐缩回,迷路者们陆续清醒,有人认出了自己的家人,有人朝着记忆中的家的方向走去,黑雾随着他们的清醒渐渐变淡,露出底下清澈的沼水。/l!k′y^u/e·d`u¨.^c~o?m+母蝶扇动着恢复些许的翅膀,飞到雾生肩头,翅上的纹路映出雾生娘的位置——在东边的枯苇荡里,正抱着块石头发呆,是失忆后不知该往哪走。
“母蝶说,它记着所有人的家。”雾生摸着母蝶的翅膀,眼泪掉在翅上,竟凝成细小的金珠,“以前是它引我们,现在该我们护它了。”
三日后,忆魂沼的石台上搭起了座小小的棚子,用寻踪蝶喜欢的香茅草盖的,泽里的人轮流守着母蝶,给它喂食带着自身气息的食物:阿秀的桂花饼碎屑,老巫的草药汁,雾生的野果汁……母蝶的翅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,每天清晨都会飞出棚子,带着寻踪蝶群去寻找那些还没清醒的迷路者,翅上的纹路在雾中闪闪发亮,像流动的星图。
归真人偶用记心珠给每个守棚人的手腕都串了个小珠串,青铜手打磨的珠子不规整,却带着忆力的暖意,戴过的人说,就算雾再浓,也能感觉到母蝶的位置,像心里装着个小小的指南针。
离开迷雾泽时,黑雾已经散去大半,露出底下青绿色的沼水,寻踪蝶群在头顶盘旋,翅上的纹路组成“再见”的形状,像幅流动的画。望舒回头望去,只见忆魂沼旁新种的香茅草长势正好,草叶上既有忆族的纹记,又有本源之种的叶痕,在风中摇曳,像在为他们送别。泽里的欢笑声、蝶翅声、水流声顺着风传到星桥,与三一门的落雪声、迷雾泽的风声、归真人偶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,汇成一首记忆的歌。
归真人偶突然指着望舒掌心的胎记,又指了指自己的青铜额头,然后张开双臂转了个圈,像是在说:“你记着我,我记着万物,就不会丢。”
回到三一门时,深冬的阳光难得露出了脸。本源之种的枝干上冒出了细小的绿芽,芽尖上顶着记心珠的粉末,在阳光下泛着金光,那是迷雾泽的忆力与归真意融合的痕迹,轻轻触碰,能闻到香茅草的清冽,像带着泽里的记忆。陈朵的《六和记》又添了厚厚的一卷,最新的插画里画着寻踪蝶的样子,旁边写着:“遗忘不是终点,是为了让该记住的更加清晰,就像黑雾不是恶意,是为了让重逢后的珍惜,更加深刻。”
赵玄通正在演武场教弟子们新创的“忆形拳”,招式里融入了忆族的灵动与归一境的沉稳,出拳时像记忆的涌现,收拳时像记忆的沉淀,拳风带起的雪粒在空中凝成短暂的影像,有迷雾泽的蝶,有无妄海的贝,有万兽谷的兽……引得弟子们阵阵惊叹。
李维辰站在观星台,望着天边